眼前白凈素雅的容顏，不再是似帶著面具的清冷涼薄。

從一瞬間的怔住中緩過來，甯婍姮下意識抗拒如此親近，可她不得不接受，這就是現實。

她垂眸，他呼出的氣息，她感受得那般清晰。

百裏奚黑眸帶笑，往下一滑，讓甯婍姮也臥在榻上，他輕倚在她的肩畔，好似要靠在她身上歇息。

甯婍姮呼吸屏住，咽了咽口水，遲疑的低喚一聲，“皇上。”她與他不是沒有更親近時，只是他沒有任何預兆的親近讓她一下不知所措。

他倚在她肩畔的依偎感，叫她無法忽視，她的心像是被擾亂的池水。

“怎沒穿朕給你的狐裘？”他低聲發問。

甯婍姮沈默一會，才道：“臣妾謝皇上賞賜。”

“如此客氣，朕聽著真是不痛快。”她就是如此，只要稍稍一回，又是那般客氣疏離。

甯婍姮不語。

半會，百裏奚又道：“琳瑯說你們要出宮給溫憐兒買禮物？”

甯婍姮道：“是有這個打算。”

“那你沒打算與朕提？”

“臣妾準備問的。”

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鉆入鼻中，撩撥著他的心和理智，他伸手握住她的手，“你想朕答應嗎？”

手被百裏奚握住，甯婍姮心跳快了半拍，溫暖的手總是叫她眷戀起這溫暖滋味，她由心的排斥。

克制心底雜亂情緒，她淡淡道：“一切由皇上做主。”

“明兒個讓淩宴護送你們出去。”

百裏奚的話叫甯婍姮甚是意外，這是她沒想到的，她沒想到他會如此快答應。他到底在算計甚麽？是想看她出宮後，會與誰聯系？

是吧，應是如此。

否則，怎會答應她出宮。

百裏奚語中輕泛著笑意，“是不是覺得朕該是個沒人情味的冷血帝王，不會答應你們。”

“皇上多慮了，臣妾從未如此想。”

“你騙不了朕。”百裏奚說著，閉上眼眸，唇畔笑意明顯，“朕有些乏了，讓朕靠著歇會兒，就讓朕靠一會。”

低沈渾厚的嗓音在耳畔，他的氣息無形的籠罩著她，仿佛低喃般的語氣讓她更是無措。

“諾。”她身子有些僵硬，任由他靠著。

許久後，沒聽到身旁人說話。甯婍姮才微微喘了口氣，她一直都是屏住呼吸。

此刻她的心兒仍是跳的好快，他的氣息不斷的侵蝕纏繞她，將她的心思擾亂，讓她心跳加快，叫她無法平靜下來。

恐懼，對這種無法掌控和克制的情緒，甯婍姮只有恐懼和本能的排斥。

她閉上眼，試圖讓自己冷靜，也試圖將心底裏那滋長要萌芽的情緒清理掉。

又過了一會，她察覺到他已經入睡。

她緩緩睜眼，望著頂上，怔怔發楞。

她的手仍是被他緊握著，好像是要將她掌控，將她往後的整個人生掌握。

可怕的不是他的手總是溫暖她冰冷的手，可怕的是，萬一有朝一日，這心也被捂暖了。

他曾說過，要將她的心捂暖。

不，她是殺手，沒有心的殺手。

他捂不暖。

甯婍姮在反覆的糾結情緒中進入了夢鄉。

百裏奚小憩醒來，感到靠著的人人綿勻的呼吸，他嘴角勾起笑，黑眸中寵溺之色明顯。

他小心翼翼的挪動身子，輕輕松開甯婍姮的手，一手支著頭，側身看著睡的熟的甯婍姮，如孩童般沒有戒備的睡顏，叫他心中冰山也給融化。

睡著的她，總是沒有防備。

他寵溺的用指腹輕輕描繪她的輪廓，月兒清亮銀白的光輝從窗帷間隙輕洩入內，流灑到她光潔白膩的臉上，添上一抹溫潤的瑩光，猶如酣睡仙子。

他不禁低語，“何時，你才會對朕露出笑容？”在馬場她那傾城一笑，深深印刻在他腦海中。

一會後，他又低語道：“無妨，朕有一生的時間去等你。”

他輕輕刮著她的眉心，“你這一生，是否會給朕？”

這是他無法掌控的答案，也是他無法確定的答案。

對於任何事，他總認為自己可以掌控。可唯獨她，他捉摸不透，好像是鏡花水月。

她就像是她帕子上的黑色曼陀羅，劇毒之物。

最毒的花，卻有最獨特的妖嬈姿態。

她對他的吸引是致命的，他開始意識到這點，是聽到她說婚禮一事後。

為何偏偏是她，也許是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共鳴，也許是她那首曲子喚起了他的共鳴。

又或許……在提司殿的她，勾起了他的執念。

不論是甚，他都已下了決心，握著她的手，不放開了。

與她在一起時，他總能拋下許多煩雜情緒，她就好似是屬於他的一片清凈天地，亦是他的分憂港灣。

只是諷刺的是，縱使如此，他也不得不防著她。

他是帝王，是大秦的皇帝，要考慮的不僅是自己。

哪怕今日換做他人，他也會如此對待。

也許，他的心就是硬的，血也是冷的。

他望著甯婍姮的睡顏，寵溺漸漸被熾熱取代，他在心中道：告訴朕，你會讓朕打消一切疑慮，不再防著你。

他又輕握住她的手，你會的。

他心底深處希望如此。

不想驚動甯婍姮，他收回手，輕手輕腳起身，到內室拿了錦被給她蓋上，又輕手輕腳往前殿去。

喚來如海伺候，他到東暖閣處理未處理完的政務。

看百裏奚將一堆奏折處理好了，如海問道：“皇上，要讓禦膳房備些消夜嗎？”

“不必了，朕還不餓。”

百裏奚打開密函，上邊的內容讓他眉頭深鎖，黑眸迸出殺意。

此刻的他，與方才面對甯婍姮的溫柔繾綣模樣判若兩人。

這便是他百裏奚，只要面對天下，面對政務，他又是那個冷酷帝王。

他氣的拍桌，“得寸進尺！”

後殿。

甯婍姮打了個冷顫，一下子醒來。

美眸睜開，先是一怔，才恍惚過來，她在養心殿。

感到身旁人已經不在，她坐起身，發現身上蓋著錦被。

環顧一圈，不見百裏奚身影，案上還擺著他未閱完的褶子。

她秀眉蹙了蹙，拉開錦被下了榻，往前殿去。

這個時辰，他該不會還在處理政事吧？

到了正殿不見他人影，她又去西暖閣撇了一眼，也不在。

那就是在東暖閣了，如海交代過，不可去東暖閣，日常機密要務都在那處理。

她遲疑了一下，還是往東暖閣走了幾步。

未到門口，就聽得裏邊拍桌聲，隨即是百裏奚滿是怒意的聲音，“得寸進尺！”

她頓了頓，停住腳步。

東暖閣內，如海見百裏奚生如此大氣，想必是密函的上的事惹怒了他。

他勸道：“皇上，保重龍體。”

百裏奚仍是難掩的怒意，“他五大游牧部落吃了豹子膽，竟敢與朕談條件，要大秦邊關南塘八座城池！他們搶了江東六座城池，這筆賬，朕還未與他們算。”

外頭甯婍姮一聽，頓生疑慮。大秦與五大游牧部落並不交好，正確的說是交惡。正如百裏奚說的，五大游牧部落搶了江東六座城池，時常進犯秦國和周邊國家，不與任何國家交好。五大部落之間已經達成了默契，只要誰人敢前來進犯，那就兵刃相見。游牧部落兇狠善戰，而且他們所在的地形是草原與沙漠還有山丘集合的地形，易守難攻。連周邊最強大的楚國都不敢拿他們如何，趙國對他們也是退避三舍。前朝時，他們搶占了江東六座城池，最後前朝皇帝派人出面送他們金銀珠寶和女人，然後簽下和平條約。公子說過，江東六座城池一直是百裏奚的心病，打算著要收覆六座城池。可現在聽百裏奚的這話，似乎是要跟五大游牧部落合作。

百裏奚不是那會讓步的人，更不可能不收回城池。除非……與五大游牧部落合作能讓他得到更大的好處。

那他想的應該是奪下五大游牧部落所占據的地盤，五大游牧部落所占據的位置，對秦國來說是拿下鄧國和趙國還有周國的鎖鑰之地。如果順利拿下，還可繞到楚國背後，攻打楚國。

西出之策，他百裏奚也在想著西出之策。

當年趙國皇帝和楚國皇帝也想占據這塊鎖鑰之地，送禮，五大游牧民族收了，但不合作。強攻，地形覆雜，兩國都敗下陣。

也正因如此，其他國家才不擔心百裏奚會以西出之策攻其不備。

百裏奚趁著停戰空檔打五大游牧部落的主意，一旦讓百裏奚拿下五大游牧部落，趙、鄧、周、楚和胡蘇皆危險。

百裏奚的野心太大，他要的應是整個中原大陸，要的應是一統十國！

如此強勁的對手，甯婍姮不由得頭皮發麻，她隱隱的擔心起公子處境，公子是否能敵得過他。

公子又是否知曉這事，公子的立場如何？

她現在無法聯系上公子，只能等公子的人聯系她，她才能與公子通氣。

想著，她轉身往後殿去，她不能讓百裏奚發現她聽見了。

回到後殿，她在榻上坐下，視線落在那一堆褶子上。

一本攤開的褶子上寫的是某洲貪官罪行，上邊所列罪行罪大惡極。

她心“撲騰”一下，腦海中不可控制的竄出緊抿著唇，專註批閱奏折的百裏奚。

已是醜時了吧？他還在忙於處理政事。

之前他靠在她肩畔，那略帶倦色的語氣，她心底深處蔓出奇怪滋味。

她一瞬間，有些茫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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